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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31日 星期一

记忆的蝴蝶效应

今日中午,不经意间,听到了一声蝉鸣,地点是圣乔治大街距离布洛大街不远的地方;也是在同一地方,看到了今年以来的第一只蚊子,只是被我的大手拍死在了桌上。以前在故乡,蝉鸣是聒噪的声音,但如今,却令人颇为怀念,在遥远的记忆中,学生时代每个暑假在家消夏的时光,听到那一阵阵喧嚣的蝉鸣,简直就像此起彼伏、铺天盖地的海浪持续袭来。其实,那是记忆的海浪罢了。

如果按照故乡的农历,夏天已近尾声了,因为不久便要立秋了。可是,母亲以前常说,立了秋,也还可能会热好一阵子,尤其是早晚,那是秋老虎。但是立了秋,母亲就不允许小时候的我去老家后面的池塘洗澡了,因为寒气已经进入了水里,再去洗澡,容易感冒。

事实上,即便没有立秋,母亲也很少让我去池塘里面洗澡,那时候我总觉得母亲过度担心,但回头想来,不无道理。自我有记忆开始,每隔一两年,总能听到有亲戚、邻居或同学溺水死亡的讯息,这些死亡,都发生在夏季,最后那次,是我高二的一位同学。

我没有怎么违拗母亲禁止在外面的大河或池塘洗澡的警告,不完全在于母亲的威严,也由于我其实收到过水下死神的威胁。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天色早已暗淡,我和父亲去那个大池塘洗澡,父亲游到池塘中间去了,我在边沿慢慢试探,边上的水很浅,但池塘的坡很陡,我所在的地方有一根树木,那是村邻放倒的笔直“栋梁,”也就是从山上伐下来的笔直的树木,泡在水里一两年,再捞起来,就能长久不容易生虫,盖房时可以拿来做大梁。

我在池塘边沿踩着那根大梁,小心翼翼往深处移动,可是突然,脚下打滑,我的头顿时就没入深水,眼睛和头顶没入水下的那一刻,一种密不透风、暗夜般的巨大恐惧占据了大脑的全部空间。那时候,大概没了理智,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地往岸边“手舞足蹈。”万幸,双脚终于触到了土地,最后挣扎着到了岸边,惊魂未定、浑身发抖。

人溺水的可怖在于,一旦陷入深水,死神就犹如无数触脚的巨大章鱼,从四面八方、严丝合缝地把你裹缠,让你无处可遁,你的触觉、视觉和听觉,也基本上完全失效,也就是说,你被切断了一切求救的可能,因为周身都是敌人,都是死神的上帝之手。这种情况下,你的救世主只有你自己。所以,人要在溺水之前,学会游泳。不过,也有人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但后一个说法的荒谬,实在不亚于“噎死的都是会吃饭的”这句话。

除了那一次可怕的夏日之泳,现在想来,少年的许多夏季,都是炎热但美好的。多少次在凉风习习的夏季傍晚,和父母姐姐在水杉参天的院子里,品尝母亲朴素但美味的农家菜肴;多少次,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稻田里无数的萤火虫熙来攘往;多少次,听草丛里青蛙、蟋蟀及各种虫豸合奏这星球最繁复曼妙的交响乐;多少次,独自捧着大部头小说或一只播放英语广播的收音机,直到万籁俱静的深夜;又有多少次,带着书本,在青草漫卷的大河滩一边放牛、一边读书或用稚嫩的笔端记录少年的狂野恢弘心绪...

青少年的夏日,虽炎热、酷烈,但却没有虚度。那时没有空调,却有意念;没有物质的丰裕,却有精神追求。那是耕耘的炎夏。

转眼间,三十几个炎夏已成记忆的一瞬。那所有的蝉鸣、池塘、晚餐、清风、虫豸、书本、水牛、青草,都已汇成比虫蛙晚唱更加宏大迷人的交响曲,席卷脑细胞的每一根神经。

这一曲交响乐,是由距离童年三十余载、距离故乡一万公里之外的一只蝉引发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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