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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16日 星期日

观三文鱼回游

来多伦多之前,已久闻三文鱼大名。来多伦多后的某一天,乘坐地铁2号线,至OLD MILLS站下车,然后步行几分钟,就到一个郊外公园似的所在,从地图上看,发现那是流经多伦多市区HUMBER RIVER两边的绿化带。

本来打算看三文鱼,但一开始南辕北辙走错了,来到了一个有点杂乱的水域附近,那片水域比较阔大,像一个小湖,流入其中的一个小溪不久前干涸,小溪边有两具巨大的鱼骨架,约摸两尺来长,看到后,我们惊喜之余,也心生怜悯,估计那是逆流搁浅的三文鱼遗骸,后来又见到一具更大的,基本印证了我们的猜想,但令我们更加震惊的景象,还在后面,那是在一位垂钓的葡萄牙裔青年指引下才见到的。

青年看起来接近三十岁,穿着像多伦多的多数青年人一样随意休闲,一条牛仔,一件卫衣。一开始远远见他垂钓,不忍搅扰,觉得唐突搭讪不礼貌,后来转念,觉得也许他也寂寞,于是前去搭讪,打开话匣后,我们居然畅聊了半个钟头。青年叫DANIEL,父亲是葡萄牙人,他觉得多伦多不错,就是工作机会不太多,这里的环境挺好,但要想见到更纯粹的自然,还是要去安省北方或者阿拉斯加,他明年可能就去阿拉斯加;他还说这条河是三文鱼逆流的途径地,下面那个开阔水面的地方,如果爬到山上去,可以看到跳跃的三文鱼,三文鱼挺可怜的,因为有人钓、有鸭子追、有鸥鸟袭、可能还有浣熊抓捕,真是天罗地网。我说是的,刚才就看到两具鱼骨。他说那鱼肉可能是被浣熊吃了,现在白天不怎么看到浣熊,晚上如果过来,黑暗中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眼睛。我听他这样说,心想这哥们儿胆子真不小,晚上居然敢来这到处是林子的地方瞎溜达,看他面孔,就知道是个TOUGH MAN。其实你想,敢去阿拉斯加闯荡的人,能不强悍吗。

丹尼尔后来还介绍说要看到真切的三文鱼回游,要去相反方向的一个堤坝,步行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问钓鱼是否要办证,他说是的,去政府交二十加元就可以了,无证钓鱼是要罚款的。为了表达谢意,我在他提到对岸鸭子时,告诉他如何自制咸鸭蛋,鉴于过程比较复杂、表述相对专业、且饮食文化差异不小,不知他究竟领悟了几分。最后分别时,我也学本地人的口头禅来了句:“Have a nice day!”这其实是个很好的小习惯,就像他们见面都会问:“How is it going?”一样,不仅让人感到礼貌,还会传达一种额外的善意。从纯粹社交功能上讲,与汉语的招呼语“你吃了吗?”相似,但有人觉得没有问吃饭那么“接地气”。我想还是入乡随俗好,否则在这里如果遇人就说“Have you had your meal?”人家肯定觉得你有病。

根据丹尼尔的指引,我们来到了河流的上游,远远见到有三两个男人站在河中间垂钓,河水不多也不深,但中间部分的水流较急。无水的河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安大略湖边那样的鸥鸟,也充斥着河流的各处。我们在河床干涸的地方漫步,没走几步,眼神便被不行寻常的景象吸引:一连三四条一尺多长的三文鱼躺在小水洼边上或者石头缝隙里,这些鱼大概三四天前死去,已进入腐化初期,腥臭开始慢慢飘散。一个水洼里的三文鱼尸体十分硕大,肚子部位有白白的一片,仔细一看,原来都是鱼籽!丹尼尔说捕鱼者好多是捕了鱼,只要鱼籽、不要鱼肉,鱼肉丢在那里。看来这些死有全尸的三文鱼,不是死于渔夫之手,是搁浅后死亡的,而那些渔夫的行为,很似再往北去棕熊的做法:棕熊在河流边拦截三文鱼,吃了鱼籽和最好的鱼肉,把剩下的都丢在树林子里,一英亩的树林,有时候能有几百、上千公斤的三文鱼肉被棕熊丢弃。人类的某些行为,和棕熊距离不远。但科学研究表明,棕熊丢弃的三文鱼其实并没有浪费,那些鱼肉有的被其他动物鸟兽分食,剩下的化解后被树林吸收,树林老去腐朽后,又化入泥土,三文鱼正是这样从淡水河源头犹如大海,在大海长大后逆流回游到淡水河上游产卵、死去、被棕熊鸟肉蚕食、被树林吸收,才形成了海洋元素与陆地元素之间的循环、交换。这种循环十分残忍,但却又是多么地微妙和伟大。三文鱼在这星球上已经存在了至少几千万年,比他们年轻得多的人类,怎能不“少见多怪”呢。看来人类要认识的精妙、伟大的事物还有很多。

前面有个二十几岁亚洲面孔的姑娘,也在河边来看鱼,她也许是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也许鞋不合脚,走到一个大石头前,居然把鞋子脱了,索性坐了下去、身后就是几条死去的三文鱼。然而我们的注意力,很快被水流中一阵急促响亮的“哗哗”声吸引。循声望去,见到一条条青色的脊背在水流中涌动,那必然就是传说中的三文鱼了。定睛细看,的确是一条条的三文鱼,在逆流中奋力地试图前进。令我们纳闷的是,垂钓的人都是一个个的壮汉,硕大的三文鱼唾手可得,他们却只是拿着钓鱼竿,将鱼钩甩到鱼多的地方引诱他们上钩。其实随手操起石头下去,就能砸死一两个大的鱼,小时候在故乡用类似方法捕过鱼的我这样想。后来,我才知道这样不仅是残忍、卑鄙无耻,而且是违法的勾当。其实,良知、道德这些东西,只能拿来约束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涉及跟外界、他人的利害关系,还是要法律规则的约束才可以。那些垂钓者,之所以老老实实地垂钓,肯定也有相关法律的威慑管束,否则,好奇、自私的人类,早就灭绝了肥美、固执的三文鱼。

2011年的一条新闻显示,有个加拿大人没有按照法律规定在堤坝水潭60米开外垂钓,被传讯法庭、“绳之以法”,最终判罚4500加元,折合人民币两万多元。法律规则可以约束人性的邪恶和脆弱,这一点也为我在这里的另一个经历所证明。初来乍到,路口遇车,车辆几乎逢人必让,更让人不解的,是有些车在没有人的路口,也要停一小会儿再开过去,起初我以为是司机们真的素质都很高,后来一位开车的朋友告诉,我才恍然大悟:交规明确规定,所有司机在十字路口前要停车三秒再过去;在路过也必须礼让行人。

一个社会如果有健全、合理的法治和负责、严格的执法者,应该也会使这个社会在一定程度上更加趋向健全、健康与和谐,所以我们在市区还能见到成群的松鼠、三文鱼和鸥鸟及鸽子、见到大片的绿地、树林,甚至在市内河流中见到巨大的野生乌龟,都与比较健全的法治有所关联,因为健全的法治第一步是要保护人的生命、权益和尊严,同时也会保护动物的生命和权益。这里也有一个小例子:很多公园入口都有牌子提示:Please leash your dog after entering the park. 这样的规定,在保障狗“散步”的基本权利外,也能顾及到路人和松鼠的安全,否则,松鼠们怎么可能总是在草坪上旁若无人地上串下跳、戏耍得不可开交?


还是回到三文鱼这里来。我们在河边,陆续发现了死去的一条条的三文鱼,也见到了水流中更多的三文鱼溯流而上。后来在另一位观鱼者的指点下,经由一座拱桥到对岸,才看到了更加壮观的三文鱼群。那里有一个人工堤坝,落差大概有一米,只有一个地方有稍微低一点的开口,宽度也是一米多。堤坝下方有个长约20米、宽约五六米的水潭,逆流而上的三文鱼,都聚集在这个水潭里,然后试图从那个比较狭窄比较低的开口跳跃上去,进一步“力争上游”,也有少数试图从旁边更高的地方跳上去,令我们无比遗憾的是,在我们观看的近四十分钟内,几乎没有一条能成功跳到堤坝上方。我们为此十分不解和担忧:为何要弄堤坝?为何要把堤坝弄这么高?为何不多弄几个更低的开口?

这些问题,没有人回答我们,我们只是在堤坝旁边看到有人的涂写:Think of salmons...也许三文鱼是在告诉我们:生命是多么不易,你要力争上游,就要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而严酷的命运,有时候似乎又不允许你止步不前,否则,你只能搁浅落伍、亡命岸上。然而,三文鱼最终的命运也告诉我们:力争上游的过程,就伴随着伤害和死亡,即便最终成功抵达终点,也不免一死,只是保全子孙、“造福后代”而已。这不禁叫人想到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寓意深刻的短篇小说To Build a Fire所说的:个体没有意义,种族延续才有意义。

我们又在堤坝下面的水潭边上发现更多力争上游的鱼群,那些往日看似娴雅的鸥鸟此刻显得无比丑陋凶狠,因为他们不时骚扰、恐吓试图游上来的鱼群,导致有的鱼群惊恐不已、到处逃窜,也许有的鱼就是这样搁浅死去、然后被鸥鸟凿食眼睛和鱼籽的。果真如此,偶鸟们真真是内心险恶的“心机婊”。

堤坝附近也有其他不多的观看者,有的老人带着狗子,有的家长带着孩子,狗子孩子都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瞭望。我们还见到了更多的三文鱼尸体,大的两尺来长,小的也一尺余。有一条死去不久,我仔细观察了它的躯体之后,越发震惊感动:它的下巴、肚皮、鱼鳍和鱼尾,都抹掉了一层皮肉,可见它这一路,是怎样的千山万水、千辛万苦。

据说,一条三文鱼从大西洋或者太平洋北上,要游过两千多公里,才能到他们的出生地,它们正是凭借对出生地河流气味的记忆,才能准确地“落叶归根”,而且,并非只有雌性三文鱼才会回游,雄鱼也会一起回游,因为生儿育女毕竟不只是雌鱼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三文鱼回游出生地后,雌鱼会在河床选择几个地方产卵,每个地方大概有一两平方米,六七千个卵子,一共会有六七处,然后雄鱼会将精子覆盖在这些卵子上,卵子才会变成受精卵。但所有受精卵只有五分之一能成活,成活后的三文鱼又只有一部分能成功游到大海里成长、生活。三文鱼种类比较繁多,体型差异也较大,最大的能达150余厘米、60余公斤。

三文鱼回游历经万苦千辛、死伤不计其数,最终抵达目的地产卵后,也遍体鳞伤、精疲力竭,很快就会纷纷死亡。正是成年三文鱼超卓的毅力和忘我的精神,才使得他们的种族生生不息、繁衍至今。

然而,提到三文鱼,多数人的了解,可能止于他们回游的美丽传说、以及他们入口的美味多汁。其实,大家食用的三文鱼,绝多数都是人工饲养的;真正野生的三文鱼,相对陌生,它们有非常瑰丽、凄美的故事等待我们了解。(具体大家可以参见英文维基百科、说明十分丰富详实;汉语维基百科信息相对十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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