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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6日 星期二

我的祖父母---AUTOBIO---001

外祖母

外祖母的姓氏及名字,我如今记不得了。也许母亲提到过,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完全没了任何印象。不过关于外祖母的几件“逸闻趣事”,我倒是记得牢固。其中一件,便是外祖母去世的年月,那一年母亲8岁,所以应该是1964年,距离三年“大饥荒”尚有时日,况且外祖母生活在并非重灾区的湖北孝感地区,所以外祖母不是饿死的。但外祖母的去世,也是非正常死亡——她是死在了一个江湖医生手里。外祖母常年患有一种叫做“出血热”的毛病,发病的时候,咳嗽不止,高烧不断。一次犯病之后,外祖父请来了本村的一个赤脚医生,医生给了一种白色粉末装的药粉,花开在盛满水的碗里,水就沸腾了,医生让外祖母喝下去,说能治病。外祖母遵医嘱,但喝下去之后的当天夜里,就不行了,很快就咽了气,撒手人寰,留下8岁的母亲、比她大2岁的大姨、比她小5岁的三姨,以及比她小8岁的小姨。

其实之前,据说还有个舅舅,比母亲大一些,但十多岁的时候,在那个宽广的长江支流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外祖母自然悲伤不已,但也只能身负生活重担、渐渐忘却悲伤,继续前行。没想到几个女儿尚未抚养成人,就再遭不幸。母亲说,外祖母身高一米七几,当时在村里鹤立鸡群,但除了身高之外,也是个本分生活的谦卑家庭主妇,毕竟那个是男尊女卑的时代,而且外祖母所在的孝感地区孝昌县,又格外重男轻女,想必外祖母生活颇为不易。


外祖父

外祖父姓丁,记得母亲说他交丁登云,他一生不苟言笑,生活艰辛。外祖母走后,有邻居说要他告发赤脚医生,要他得到应有的处罚;但外祖父婉拒了,说人死不能复生,何苦再去祸害并非恶意的医生。现在提起赤脚医生,不少人肯定纳闷:既然没有行医资格,为何还要当医生?这种纳闷,来自对那个时代农村地区的误解,因为那时候,十有八九的村子,都是没有任何专业训练的人在做医生,像我故乡郑氏医生那样子承父业的中医“世家”,亦是颇为少见,大多数都是“自学成才”,会打小针、吊针和给头疼感冒开方子的人,遇到外祖母那样的疑难杂症,自然是连蒙带猜、试验性地开具方药。

我是见过外祖父很多次的,但能记起来的他最早的印象,也是一位额头皱纹弥补的老头儿了。幼年,每年春节初三左右,我都随母亲从河南到湖北给外祖父拜年,虽然只有两百多公里,但在幼小的我看来,跨省走亲戚,依然是一次令人兴奋和期待的长途旅程了。

外祖父个头不是太高,大概一米七出头一点,额头的发际大概因为过度操劳,已经开始后退;也因为常年耕作、打渔,外祖父身上没有丝毫赘肉,反而十分精瘦干练。

外祖母去世后,一个男人抚养四个孩子,的确是特别不易的。好心的相邻劝说外祖父,说他还年轻,可以再找一个媳妇过日子,但外祖父拒绝了,因为农村的后妈,大都是不善待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的,外祖父不忍心看到没妈的孩子还要遭受更进一步的虐待,就一个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然而担子还是太重了一些,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小姨才两三岁,外祖父是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狠心将小姨送给了别人抚养。这在那个年代,也是常见的做法。

白天,外祖父在田地里劳作。长江附近的孝昌地区,是一望无际的河流冲击平原,突然肥沃,河岸适合种植花生、棉花和芝麻等作物,远离河岸的地方,大多是水田,一年可以种两季稻谷。“大集体”时期,外祖父还是生产队长,负担起更多的责任,他的严苛,是远近闻名的,又一次,饥饿的母亲到外祖父掌管的生产队库房偷了一根胡萝卜吃,外祖父得知后,暴跳如雷,提起母亲就打,母亲的一条腿不知是骨折、还是肌肉拉伤,一个多月后才可以正常走路。

夜间,为了补贴家用,外祖父有时候会驾着小船、带上渔网,到那条大河去捕鱼,总是在半夜回到家里;外祖父回去之前,母亲和几个姐妹,总是胆战心惊,听到风吹木头门窗的吱吱呀呀声响,总怀疑是闹鬼了。外祖父捕鱼,有时候收获丰富,有时候鱼虾很少,还有一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网撒下去,往起拖的时候很重,还以为是捞到了一条大鱼,没想到拖到那边一看,是一具尸体。外祖父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地跑回了家。

似乎是外祖父亲口对我讲的,说他年轻的时候,正值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军队会到乡间抓壮丁,就是看到年轻男子,就上来困走去当兵。一个傍晚,外祖父和几个年轻人正在田埂上往回走,抓壮丁的队伍过来了,年轻人四处逃窜,外祖父狗急跳墙,就势一下滚到旁边的稻田里,从头到脚滚了一身泥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才躲过士兵的搜索。战争年代的很多人,大概都知道,当兵对绝多数人意味着当炮灰,而且打仗的意义与个体生活到底有多大关联,他们也搞不清楚,所以很多人都能逃则逃。希望当将军、或者希望打江山的士兵和野心家,自然又是另当别论了。

我读大学后,见到外祖父的次数愈发少了起来,由以前的一年一次到几年一次。最后一次见到外祖父,大概是在2002年,那时候外祖父身体已经不太好,总是咳嗽,面黄肌瘦,俨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后来一年,因为冬天雪大,我没有去给外祖父拜年,第二年他就去世了,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巨大遗憾。母亲说,外祖父去世前,病倒在床上将近一年,他的一条腿一直疼着,最后那条腿萎缩了。乡村的很多人,一般到了六十来岁,得了比较大一点的毛病,就不愿意去医院“浪费钱”了,而是在家里扛着,运气好的,会扛过去,但很多就从此急转直下,一病不起。回想起故乡的相邻及亲戚,似乎没几个真的是“无疾而终”的,60多岁死亡,似乎很正常,七十岁,算是高寿,八九十,近乎罕见了。

外祖父去世后,我在外读书、工作,回故乡的次数越来越少,去湖北三姨家就更少。小姨小时候送给别人后,三姨就成了家里的老幺,外祖父没有儿子,于是就按照乡村习俗,给三姨找了个“上门的”丈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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