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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5日 星期五

近期观影、读书笔记--也谈《三体》、《沧浪之水》、《妖猫传》、《芳华》

于我而言,好书能带来心灵的震撼和灵魂的升华;那些仅仅挑动感官刺激和好奇的,不过是快餐,甚至是可鄙灵肉的分泌物而已。---笔者按

上周走马观花看完了阎真的《沧浪之水》;这周开始了刘慈欣的《三体》和老愚《暮色四合》的阅读,后两本书虽然风格迥异,但都是好书。

《沧浪之水》是尚且不错的“休闲快餐”,但要说主题的严肃深刻,应该也难登“大雅”之堂,讲得不过是现代社会一个“有原则”的人如何向官场和金钱及世俗投降的浮世绘罢了,是一个不疼不痒的、几乎难以称得上“悲剧”的“小悲剧”;在这样宏大叙事霸占话语的“小时代”,这样的小小的“悲剧”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向体制臣服的那些小个体,即便不能用“猥琐可鄙”来形容,也是不足一提的;他们的故事,对世人没有分毫震撼和警醒作用,只是波澜不惊、麻木不仁生活中的一剂“快活针”,甚至还会给一些祈求“进步”和钻营的人点亮了引路明灯,这样就更加是助纣为虐了,这就是那“可鄙”的一面。

《三体》是风靡当下的科幻作品,但引起我兴趣的,不是它当下的风靡——我对当下风靡的很多东西反而有种本能的警惕甚至抵触;是内人读过后力荐,才引起我的兴趣;内人今年与我一起,读书的“品味”也可以说呈现上升趋势。后又听说奥巴马对此书爱不释手;读到的零星评论也都十分正面,于是才决定尝试。现在读到了手机上的四百多页,初步印象十分良好。虽是科幻作品,但语言功底相当厚实,简洁明快,偶尔也闪烁亮丽的修辞字句,比如“蜡烛昏昏欲睡地燃烧着”;故事情节也是引人入胜的:在一个宏大谜底下又设计了很多侦探小说般的分支谜底,勾引读者不断在阅读中探寻;人物塑造挺有棱角,但似乎对男性的塑造比女性成功,因为目前为止,没有见到几个完整健全的女性形象;大概在那个时代,女性遭受各种蛮力的欺压形塑,也的确是扭曲变形的,她们是受害的见证人;时代背景和母题方面,虽然作者意图以科学、幻想为核心,但也显然有意将文革、集权和环保忧思镶嵌在纵深广大的历史和现实当中,铺设了与主体十分相乘的景深。

《三体》的手法十分巧妙,其在中国和世界畅销显然是实至名归。他中外古今、时空穿越的故事布局,类似构思精巧的电子游戏,这对青少年无疑是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其中穿插以毛时代的种种片段以及对当下的委婉影射,又可以引起中老年的各种历史回忆和现实关注;当然,把“敏感”的历史胶片嵌入流行的游戏情节,也是对青少年进行历史“反洗脑”的一种极好手段。现代青少年想必厌恶“谆谆善诱”式的各种“思想教育”和“历史知识”,但如果让他们在游戏情节里有意无意接触和了解历史上的一些真相,反而会起到“寓教于乐”的奇效。这一点,未必是作者当初的本意,也未必是当局能意识到的,但却是一件功莫大焉的好事。这部“指桑骂槐”的科幻历史小说,充分体现了在承载历史真相方面,小说文本有时反而胜过历史文本的说法。

刘慈欣之所以“成功”,在于他坚实的文字叙事能力、广博的科学知识、开阔的中外历史常识、敏感的社会现实关怀,以及恢弘的想象能力;从对这诸多方面的驾驭能力而言,的确十一位不可多得、甚至空前绝后的大家。

据说他以前过着近乎遁世隐居的生活,偏安一隅地静静修炼。现在大略看了下关于他的报道,似乎公共活动增多了,开设讲座、担任官方机构的职位,这些活动,必然会占据他很多的精力和心思,也会对他的创作产生不可低估的影响,希望这些影响不会是负面的。马克-吐温当年成名后,也是四处游走言说,但到最后,也没有改变他作为一代大师的文学功力和历史地位。

这不禁也叫人想到陈凯歌和张艺谋这些当代艺术家的蜕变。后者封神后的倒退自不必说,几乎是举世公认的;前者近来似乎还存在颇多争议:有人认为他不仅依靠《黄土地》、《刺秦》和《霸王别姬》这几部经典名垂影史、他后来的《无极》、《赵氏孤儿》等作品,也含义隽永,但也有人认为,前面那三部的确是新中国开天辟地的大作,但后面的绝多数作品质量每况愈下,尤其是近年的《道士下山》和《妖猫传》等制作,简直是“精致的垃圾”。

笔者是倾向于赞同对陈凯歌的后一种评判的。运用了巨大的意志力坚持看了《妖猫传》的大部分,给我的感觉正是“精致的垃圾”,基本上可以归到《满城尽带黄金甲》那一类;甚至一些方面还更加恶劣,因为整个电影里面神神叨叨、不伦不类,试图营造玄幻、诡谲的气氛(笔者口味庞杂,并非不喜欢玄幻和科幻作品,否则也不会赞赏《多罗罗》、《狄仁杰》和《鬼吹灯》这些作品),但因为历史文化知识的肤浅贫乏(比如军队高呼“皇上万岁、娘年万岁”,古代娘娘不是“千岁”吗?)、以及人文关怀和社会关照方面的匮乏苍白,陈凯歌亵渎了李白、杨贵妃、白居易等绝好的文化和历史“道具”。

在一些人看来,陈凯歌的这些作品充满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曼妙,在另一些我这样的人看来,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现。就跟人们对待人生态度和中医一样,那些智识有限、解释不清的人,倾向于用“这就是命”“中医就是这么神奇”这样的混沌话语搪塞别人、自欺欺人。可以明显看出,后期的陈凯歌,其实是逐渐演化成了一个“资深”“道士”、“魔术师”和“神医”(他在电影里也无数次渲染幻术、驱邪和中医的“神奇”),擅长搬弄那些玄幻华美但又混沌抽象的历史文化道具,来撩拨不明就里的现代观众。

看过他近年电影后,如果你质问:这个电影的主题到底是什么?这个电影有什么深刻的人生或现实关怀及启发?它给人带来了哪些具体而深刻的体悟?他对历史和时代有哪些醍醐灌顶的诠释和评判?那是很难回答的;但如果回到他早期作品,这些问题就可以明白无误地得出答案。不少人搬弄他后期电影里的一些似是而非的台词来搪塞敷衍,俨然得到了凯歌大哥的真传。而凯歌大哥,毫无疑问已成为一名擅长华丽表演的“太极高手”。至于凯歌在电影里大肆渲染皇宫的穷奢极欲以及帝王权力的寰宇无匹(“皇帝是宇宙之王,天之赤子,凌驾于一切之上”),简直是赤裸裸的集权赞歌。顺便说一句,陈凯歌在女性审美方面,要扭曲到何种的程度,才会找那样一个三百六十度都看不出是美女的演员来扮演中华绝世美女的玉环姐姐?



我料想,《妖猫传》的剧作者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积淀不深的后生,他对玉环这样一位集权和父权体制始乱终弃的受害者的解读和臆想,也过于花哨和轻浮了些。而凯歌大哥,也许还是去拍些功夫片、动画片,或者安心做他的院长比较好,历史题材处理不好,将会成为自己的负面历史。

现代电影圈,陈凯歌之于贾樟柯的区别,就像罗振宇和许知远的区别;他们粉丝之间的异见,也是类似区别。二元化分向来是有失偏颇的,但现实似乎又的确让人如此无奈。

《暮色四合》的作者老愚用的是笔名。从《金融时报》中文版的“剃刀边缘”这个专栏读到他的“豆腐块”,是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文字犹如精巧的手术刀,干净锋利,划破浅表肌肤、深入肌肉骨髓,使人生和社会的真相袒露无疑。

《暮色四合》和前几本书一样,都是在微信读书上看的,这个软件设计得真好,如果没有审查制度限制各类“敏感”书籍,肯定会风靡世界的。《暮色四合》也只看到一百多页,起初的十来篇并没有带给我读他专栏的那种兴奋和躁动,反而是一种平静,大概因为写得是他童年乡村往事,与我目下的心绪相隔太远了,而且又是那么个人化的东西;但今天早上在密不透风的地铁里,读到他写当兵的亲生父亲是如何在高升后抛妻弃子、他的干爹干娘一家又是如何与素昧平生的他形成浓于血水的情感纽带之后被人为切断之时,我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便是那种抵达了人性灵魂柔弱之处的文字吧,也只有这样的文字,是具有“普世”价值的。我在三毛、霍达和史铁生的文字里,都读到过类似感觉;在《沧浪之水》里就很少,一开始写他父亲的那部分还不错,但到后面,就渗入太多的人情世故和鸡毛蒜皮了,后面大部分简直就是一部官场市侩的“人际斗争”史,满是心机的较量和陷进,叫人疲累甚至恶心;这样的书,最多称得上“写实”,却无法为灵魂提供丝毫滋养。

《暮色四合》也记录了文革时代的诸多往事,比如饥饿、穷困、文宣(xinao)、斗争、以及底层人民颤颤巍巍地在极度贫乏的时代,如履薄冰地挣扎在生存边缘上。吸引我的不仅是作者干净犀利的文字——文字毕竟只是外表,作者文字底下充满人性关怀和现实拷问的内核,则是他文字的灵魂。作者在北方乡村生长、后去大城谋生,也让我感到某种亲切,那种充满乡土气息的质朴有灵秀的描述,把我带回到自己的童年时代。

也许因为审查制度吧,这本书虽然较市面上多数书的“尺度”要大一些,但与《金融时报》上他的专栏比,还是柔弱很多,这大概是面对现实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我将他在时报上的不少文字都摘存了起来。老愚还有本《在和风中假寐》还不能在微信读书上购买,令我十分期待。老愚也开了微信公众号“兔子老愚的剃刀”,文字也是相对“柔弱”的;即便如此,很多篇章也被砍杀了。

人类如果只喝过滤过的水,势必要生病;一个群体在文化上如果也总是摄入“净化”过的文字,那这个群体的智识水准,势必也是引人担忧的。

也不妨顺便说一说大家议论纷纷的《芳华》吧。没看过原著小说,但《电影》是耐心看完了。冯小刚不是没有拍过好的电影,《夜宴》、《一九四二》和《唐山大地震》都是相当好的片子,即便后来的《非诚勿扰》,也尚算得上不错的商业片,但到了《老炮儿》就有点江郎才尽、甚至“穷形毕露”的感觉。有人说是因为没有使用王朔的剧本的缘故,但严歌苓也算是不错的作家,她的剧本也不会太差,虽然冯小刚的《芳华》并没有完全依据剧本,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这样说,恐怕是要冒犯很多观者甚至我的一些好友读者了,那我不妨来细说我为何觉得《芳华》这部电影是小刚“沦落”的表现。

其一,从演员和道具的水准这些浅表的层次来说,是不尽如人意的。演员们太“水灵”了,那毕竟是一个特别匮乏和保守的年代,即便是高干子女们,哪里就都那么细皮嫩肉、光彩照人了?一看就知道是电影学院出来的精致坯子,没有恰当的化妆,硬塞进历史背景里,只会显得历史不是历史、现实不是现实;尤其是那些女演员们,应该都是冯导这个“油腻”老男人的审美吧,都那么别无二致地身材窈窕、面容姣好,又(故作)“清纯”“可人”;哪个冯导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喜欢和垂涎这样的“小鲜肉”们呢?

历史上,文工团的女子们真的都是如此么?看过那个年代电影和照片的人,肯定是不这样以为的(参见上图当年真的文工团;那个时代的很多女子,体型并非那么纤细匀称、体态婀娜,脸庞也都不那么瘦削苍白,而是有些“胖乎乎”、“红彤彤”的——毕竟那个贫乏的年代倾向于“以胖为美”;表情也更不似那么多姿到近乎“狐媚”)。

欲望老而弥坚的冯导,在镜头运用过程中过多地泄露了“窥淫癖”的视角,比如多次对准女孩子的大腿、白背、多次关注她们换衣服的场景、多次聚焦他们的文胸;比如特别渲染乳罩垫那一段;比如给了站在门旁吃雪糕女子一个长镜头(期间她的舌头甜食雪糕的场景也迎合了观众现代情色审美标准)。总之,这里面的女演员身材都太好了,长得也“太美”太现代了,而且男女演员的很多动作、言语有些过犹不及造成的造作。在服装、生活用具以及后来的战争服气来看,也都太新、太现代了,这些都让这部电影的历史还原能力大打折扣。

但演员和道具似乎还是次要的,在主题渲染方面的缺陷才是致命弱点。不可否认,这个电影多多少少涉及了文革、越战、城管等“敏感”话题,但这些都不是核心和焦点。作品最大的篇幅是放在纪念文工团逝去的青春上,其他话题都是有意或无意的“顺便提及”。仅仅纪念自己或某个小群体的逝去的青春,还是可以讲个很好的故事的,也会引起不少观众感同身受或自怨自怜的同情心,但如果不能进一步引发人们对彼时彼地、此时此地周遭环境的反思和拷问,不能挖掘出个体命运与时代环境之间的深层关系,那就是沦为不疼不痒的个体叙事,其历史价值,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冯小刚的这个电影,如果基本停留在这个层面,倒还算罢了,但他没有,他似乎转向了对那个貌似美好、实则病态时代的怀念:镜头中无数次出现的毛领袖的大图像、无数次响起的对领袖和体制的赞歌、无数次重复的为时代和领袖鼓噪歌颂的体操式的文工团表演、以及最后在战场上毫无个体关怀和反思的表演与冲锋,都表明作者缺乏对曾经“改造”、扭曲和牺牲他们及亿万人青春的那个“大时代”和“大运动”的深刻反思、反省。

其实本来有太多可以大加发挥从而产生升华的地方,且不说上面那些“敏感”点,其他值得切入的点也不胜枚举,比如影片中途男主角因为向心爱的人表白而被思想审查和诬告为流氓后骂政委“你们他妈的才是臭流氓”;比如一群青年人拿到邓丽君的磁带后欣赏时的生理和心理活动;比如那个很多地方人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年代何以文工团的男女们不仅衣食无忧且可以轻易享用照相、淋浴、游泳池、收音机、录音机、金首饰等“超级特权”(对比上图)?又比如“改革开放”后当年的伤残士兵的凄惨遭遇。拿这任意一点聚焦和扩展做文章,都将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提升作用,可冯导都是蜻蜓点水、戛然而止。他如果是有意的,表明他如今已经多么“懂事”;他若无意,表明他如今已近技穷。

稍微公证些地说,冯小刚也好、陈凯歌也罢,甚至贾樟柯和王小帅这些一直游走在“底线”边缘的艺术家,都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每况愈下”的特征。他们这样的表现,很大程度上,大概也不是自愿的选择,而是因为底线的收缩造成的。但他们还是有区别的,王小帅的《闯入者》依然是很有历史和现实价值的杰作,贾樟柯近两年虽然电影作品平平,但他几年前的《T注定》(依然被禁)以及在故乡组织的独立电影节,都是在试图用大尺度作品和行动来替代呼喊。



对有些人而言,行动是呼喊;对另一些人而言,言说就是一种行动。但对于既不说话、也不行动的人而言,就只能在时代的浊浪涡流里随遇而安、岁月静好了。

我看书、观影和交友类似。我的友人可以对权色物质充满兴致,但同时也须有更高尚和高级的爱好;或者没有任何嗜好、做个真正质朴的人也好。这两类朋友我都有。但如若哪一天,我现在的友人有一日沦落到只贪恋权色物欲、放弃了原初的质朴和高尚部分,那就是我们分道扬镳之时。

年少时,曾自诩“精神贵族”;如今,那种追求随风而逝,但希望余生至少无愧于“精神动物”这个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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